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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夢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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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名滿離歌的少年風流人物——魏家三郎,魏子游,怎麽竟會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離歌是座城。

秦無心當年初遇魏子游,便是在離歌。

那人一柄柚木扇骨的扇子,扇面上描著緋色的玄都桃花,扇緣上用小楷題的是許渾所寫的《金谷桃花》詩中的一句“花在舞樓空,年年依舊紅。”

他手中搖著一柄桃花扇,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一凜薄唇,一個回眸之間,便輕而易舉地直直闖入了離歌所有女兒家的夢裏。

可這夢歸夢,離歌卻沒有一個姑娘的爹娘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和魏子游定親的。

魏三郎生的太好,一副玉樹臨風潘安貌,出生那時候魏家的老太爺專程尋了離歌最出名的算命先生批過命,其中有一句說是“一生桃花斬不斷”。他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再加上長大之後家裏又寵著,雖未曾被富庶的本家縱出一個無法無天的性子來,卻也是秦樓楚館脂粉地的常客。

他祖上更是福蔭厚澤綿延、家大業大,自己的女兒若是真的嫁了去,吃穿自是不愁的,可這人這樣俊逸瀟灑又風流成性不能收心,自己的女兒到時候又哪裏會有什麽幸福可言呢。

當個風流浪蕩的紈絝縱然容易,可縱使風流浪蕩又紈絝卻仍舊能夠叫姑娘們愛的死去活來卻實屬不容易。

魏子游在這一點上簡直是能人所不能,他的一幫子狐朋狗友們因為嫉妒他這一點,時常拿他打趣,“子游啊,若你是個女兒家,我定然要想方設法將你綁了鎖在家中整日整日的欺負,否則不免要擔心你又出去惹上一身的桃花債來。”

話中雖然是在恭維,那語氣卻分明是酸的。

每年七夕時節,離歌城內便會舉辦足足七日的荷燈會。年輕的男女圍著貫穿離歌的一條九曲十彎的落楓河聚著賞燈看花、吟詩作畫。

若是換了其他地方,這本是個促成有情人的好機會,可這裏是離歌——這兒有個魏子游。

來荷燈會的嬌怯少女們,大都是為了來光明正大又順理成章地看一眼這位俊俏無比的魏三郎。

那陣仗幾乎與每一年開春時候,離歌的公子哥兒們穿的山青水綠,擁在城內主幹道上迎新一年的花魁差不多。

魏子游流連花叢這麽多年,練就了一套“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好本事。你剛才還在紅袖閣花娘的繡樓裏見著了他,轉眼他已經身在落楓河上的畫舫裏落座聽曲兒。

河面上遠處有點點橘黃色的漁火映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近處畫舫四角上皆掛著牡丹色一整串的橘紅色燈籠,脂粉香氣縈繞在空氣裏,男女們不時傳出來的調笑嬉鬧聲與絲竹琵琶聲湊成一曲熱鬧至極的喧囂的曲子。

而方才紅袖閣中那位花娘給魏三郎沏的那壺春茶,到了這時候還冒著絲絲熱氣。

說起秦無心與魏子游的初遇,也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那是個深秋的黃昏,秦無心坐在畫舫的尾端掀起了自己寬大的雲袖將白皙的手臂伸到水中去撈一片紅色的楓葉。

落楓河之所以得名,是因為河流兩岸種滿了楓樹,每到秋季楓葉便悉數落入河中,從上游堆積著一同隨著河水流至下游。每到此時,清澈的河面上鋪滿鮮紅的楓葉,伴著輕輕搖曳的波光,這景色簡直是美不勝收。

落楓河的河水冰冰涼涼,秦無心被激得微微一顫,纖長的指尖方觸到那片隨波逐流的楓葉的葉梗,便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她一時分神,那片楓葉輕輕巧巧地躲開她的手指打了個旋便往下游漂去了。轉過頭去看,那位方才取笑自己的公子哥站在另一艘畫舫船頭彎了身子,一個探手便將那片楓葉自水中撈了起來。

他掌中托著那片楓葉朝著秦無心這裏看過來,秦無心微微瞇眼,此時才看清楚,這位正是離歌頂頂好看的脂粉客——魏子游。

他便是這麽托著那片葉子,欣長的身子立在船頭,待到兩艘畫舫並排緊靠,便踱步跨到她所在的那艘畫舫上來。

離歌的妓館坊間有句傳言,“不遇子游終生誤,一遇子游誤終生”。由此可見即使是在倚樓賣笑的溫柔鄉裏見慣了虛情假意聽厭了甜言蜜語的青樓女子們眼中,他輕佻笑著的輕浮模樣也實在是叫人又愛又恨。

秦無心微一頷首,起身垂著眸自他手中接過了那片楓葉,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往前快步走了幾步,之後便一個彎身入了畫舫的艙中。

魏子游面上微微恍惚了一下,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頭之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似的輕笑了一下。

秦無心躲在簾子邊背部抵著窗框,聽見他低低的一句嘆息,“好端端一個美人兒,不想竟是個啞子,可惜啊……可惜……”

魏子游再一次見到這位“啞美人”也不過是短短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她懷中抱著一把獨幽秦,從畫舫的二層一步步地走下來立到了鋪著地毯的臺子的正中央,朝著底下眾位欠一欠身,爾後將琴在桌上置好。

在眾人屏息凝神了好一會子之後,她才動了動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撥出了第一個音。

當年的秦無心彈得一手好琴。

“奏遍天上曲,訴盡人間事。”這一句,說的便是這一位後來被魏子游一手捧成了舫上花魁的色藝雙絕的無心姑娘。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秦無心一曲奏罷,仍舊是一句話也不說,福了身子便匆匆地退到後臺去。

離歌的公子哥們早已按捺不住,紛紛高舉著手裏厚厚一沓子的銀票,恨不得全部都往鴇母臉上拍。

起哄聲與口哨聲此起彼伏,“姑娘叫什麽?”

“姑娘陪爺一夜!”

“姑娘手上功夫不錯,不知床上功夫好不好?”

……

鴇母站到了臺子中央,用自己紅紗手絹朝著底下風情萬種的甩了幾下,“這是‘無心’姑娘,往後一年裏頭都會在咱們畫舫上彈曲兒。不過說到接客嘛……”鴇母拉長了尾音,眼珠子朝著底下眾人手中高舉的銀票轉了一圈兒,“……還得再等上半年。”她伸出右手食指豎起來,“眾位爺要是有相中了的,對無心姑娘有意思,不妨日後多多來捧場,媽媽我自是無任歡迎。”

半老徐娘的鴇母笑的風韻猶存,臉上的褶子都擠出來幾根,“明年春分便是無心姑娘開、苞的日子,諸位爺還請早啊!”

秦無心聽見外頭的熱鬧起哄聲轉成了此起彼伏的低聲咒罵,對著銅鏡摘下自己左耳上一只耳墜子,說不上來為什麽,卻是笑了。

偏巧魏子游與他那群狼、友勾肩搭背地自外頭走過。

不知是誰說了句,“無心姑娘名字起得好啊,‘聖人常無心’,嘖嘖,不錯不錯。子游你看呢?”

魏子游接了話茬,“我也覺得不錯。無心便不會動情,這樣很好。”

她聽了這話微微楞神,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他接下去的半句嘆息,“只可惜不會說話,否則還真想聽一聽她在床上時能發出什麽樣的聲兒來,是不是同她彈琴一般好聽……嘖嘖,可惜啊可惜……”

再之後便是他們在外頭爆發出的一陣笑聲。

她此時都能夠想象出這人說話之間的神情,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瞇著往上挑,故作姿態地在冷意盎然的秋夜裝腔作勢地扇著他那把桃花扇,緋色薄唇吐出這樣叫人覺得下流的話來,卻偏生叫人無論如何對他恨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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